王子昕(Johnson)教授辦公地點不在香港中文大學本部,而在環境同樣清幽的威爾斯親王醫院內的公共衞生學院。他辦公桌上擺放一疊疊文件和文具,整齊有序;電腦旁邊座着一副相架,是他初生女兒的相片。「現在一歲多了。」談起家中這名小寶貝,臉上盡顯快樂之情。
他說,現在的作息時間都很視乎女兒的睡眠情況,「她起床,我就要起。她比較愛黏我。」看到Johnson一臉自豪,就知道他不會是個為了做研究,把家庭擱在一旁的工作狂爸爸。他甚至「犧牲」個人興趣:「為了她,現在砌(飛機船艦)模型的時間都少了。」不過談到他透過中大知識轉移項目基金(KPF)開展的愛滋病自助檢測項目,他雙眼同樣發光,滔滔不絕。
王子昕教授說,2003年沙士一疫,讓他決定投入公共衞生範疇的研究及推廣。(圖:ORKTS)
《聖鬥士》與沙士
Johnson是中大賽馬會公共衞生及基層醫療學院研究助理教授,在北京大學公共衞生學院本科及碩士畢業;2010年來中大攻讀博士,畢業後順理成章留校繼續研究工作,並跟北大兼中大同學共諧連理,成家立室,今年居港已經九年。「為什麼你廣東話說得那麼好?」不是客套說話,Johnson的粵語的確十分標準,幾乎不帶外省口音。
「因為我在深圳出生、長大的。」他透露,小時候在深圳經常能看到「香港台」的動畫片,《聖鬥士》、《叮噹》、《美少女戰士》等等,「我是看香港的動畫學廣東話的。」不過他強調自己跟本地人的口語還是有段距離。「原來你是看《美少女戰士》學廣東話的。」記者開玩笑道。他哈哈笑叮囑:「這句不可以寫出來呢。」
日本動畫將Johnson和廣東話連繫起來,而2003年沙士病毒爆發一疫,則將Johnson拉進公共衞生學術之路。「那年沙士爆發,每日從新聞聽到香港死亡人數更新。」他形容,因為這次疫情,那時內地有許多學生想讀醫科,「當時大多數大陸人首次對公共衞生有了概念。」自認勤奮讀書的Johnson認為,公共衞生專家或許比從醫更有影響力,因而以此為願,成功考入全國頂尖學府、北大的公共衞生學院,並一口氣在北京度過了七個寒暑,讀畢碩士。
「北大畢業後,我又想,讀了這麼多書,怎樣可以將知識直接應用到社區。」不過在他開始將研究應用至受惠者之前,自言十分鍾愛研究工作的Johnson決定繼續攻讀PhD。他留意到中大的劉德輝教授在健康改善及促進方面的工作「做得好好」,於是選擇回到南方,師從劉教授研究愛滋病防治工作。「很幸運成功申請到PhD。」這名尖子謙遜表示。
Johnson一直在學術圈打滾,笑言「競爭大、壓力不少」。他透露砌模型是其興趣及減壓方法之一。(圖:ORKTS)
情理兼備推愛滋預防服務
Johnson專攻愛滋病預防研究,「那幾年有許多相關的突破性研究出現,但許多潛在受惠者都不知道。」其中一項突破性研究是指,男性進行了俗稱「割包皮」的包皮環切手術,能減低感染愛滋風險超過50%。他於是以家鄉深圳為試點,夥拍內地醫院向男性病患者作推廣。
「我們首先接觸服務對象,了解他們對割包皮手術的態度,之後由他們的角度設計推廣計劃,包括10分鐘的短片、十多分鐘的輔導。」他指出,這個計劃效果理想,「接受上述的服務之後,有20%的對象以市價做了這個手術。」
除了包皮環切,愛滋病毒檢測亦是有助減低感染率的有效做法。但礙於擔心「被污名化」,即使是高風險的群體「男男性接觸者」,他們接受檢測的比率亦十分低。雖然市面上已有類似「驗孕棒」的自助檢測工具,但Johnson指出,「這些工具使用方法不一」,加上未能照顧到用者的心理需要,所以亦有其不足之處。他跟團隊於是申請中大的基金,設計了一個結合用家「理性及情感」需要的自助檢測服務,並跟關注愛滋團體合作試水溫。
Johnson的團隊包括巫潔嫻助理教授(左)、研究助理Mary和劉德輝教授(未有出鏡)。(圖:ORKTS)
「他們最討厭見到醫生講嘢」
「我們跟他們(男男性接觸者)訪談,知道他們的想法。有些人講明最討厭在短片中見到醫生,希望是由『圈內人』把口道出。」於是團隊找來「圈內人」拍攝短片,講解檢測的好處及流程。有人擔心檢測棒寄到家中會被家人拆開,團隊於是將工具寄到便利店由用家領取。
團隊除了提供工具,還有即時的網上專業輔導。「我們第一個輔導員是十分關注這個圈子的資深護士,她雖然是女士,但好多男同志都很喜歡跟她聊天。」用者通常喜歡在半夜做檢測,輔導員會透過即時通訊工具陪伴對方,特別是給予心理支援。
「最難忘是第一個驗出陽性的個案,也是半夜驗出的。輔導員與對方聊了一個多小時,翌日我們轉介他予相關組織,再安排到診所正式檢驗。」
讓Johnson感到欣慰的是,夥伴組織接收了這套服務,再加以調整,成為自己的服務。雖然要收費約港幣200元,但願意付費的大有人在。「我們做這麼多前期工夫介入(醫療問題),最終目的就是想在我們退場後,有人可以pick up,這樣才可以sustain impact。」他提起一個內地的關注愛滋病組織嶺南伙伴,欣賞這組織已有一套相當成熟的自助檢測服務,服務以萬計對象。
威爾斯親王醫院是Johnson日常埋首研究的地方。他希望將醫學界最新研究成果,有效推廣給實質受惠者。(圖:ORKTS)
HPV病毒不是女性獨有
除了HIV預防項目,Johnson亦針對人類乳頭瘤病毒(HPV),設計類似服務,鼓勵高風險的男男性接觸者接種疫苗。「不單止女性有機會感染HPV,男性也一樣會!」他說,這種病毒還會引致其他性病及癌症,包括俗稱的「椰菜花」(尖銳濕疣)和肛門癌。「但外界一般將這種疫苗稱為子宮頸癌疫苗,那麼男性當然不會理!」破解坊間觀念謬誤,亦是其目標之一。
為了說服男同志接種疫苗,除了同樣找來「圈」內人拍片推廣,「有些人表明不喜歡跟女士一同排隊等打針,於是我們跟診所合作,特別設計只限男性時段,避免他們感到尷尬。」加入如此人性化的設計後,200多個服務對象當中,有15%打了三針疫苗。反應不似預期?原來是供應不足導致。「原本應該更多人願意接種HPV疫苗,但由於唯一的生產商默沙東藥廠當時缺貨,停止供應九個月,三針由三千多元一度炒至上萬元。想打也不容易打得到。」
設計了這麼多促進疾病防治的服務,一直埋首學術研究的Johnson坦言有想過將它們綜合起來,提供一站式的非臨床醫療套餐給有需要的群體。「不過我不太懂商業。」他笑言。長期關注愛滋病及「男男」群體的他說,未來亦會開始開展內地流動工人精神健康、生活習慣方面的研究。
涼山貧與病 I 小百科
除了廣東省,Johnson表示自己亦有去過同樣飽受愛滋問題困擾的四川山區涼山做研究。涼山是自治州,有四百多萬人口,以少數民族彝(粵音:兒)族人為主。由於位處地勢不平的山區,而且靠近以販毒聞名的金三角地帶,當地吸毒以至愛滋問題嚴重,是Johnson口中「貧窮與愛滋並存」、「每10個人就有一個感染。」的悲苦之地。台灣醫學人類學家劉紹華2013年出版《我的涼山兄弟》,紀錄了她歷經十年、長達二十個月的田野調查。書中將海洛英與愛滋比喻為當地男性的成年禮。
男男性接觸者 I 學人關鍵字
Johnson開展的HIV 和HPV項目,服務對象是「男男性接觸者」(Men who have sex with men/MSM)」。這個名稱不是傳媒常用字眼,記者好奇問:「為何不直接說男同性戀者?」他解釋,男同性戀者是以性傾向定義某群體,涉及情感因素,但「男男性接觸者」即以行為界定,即男性在特定一段時間內跟同性發生過性行為。「男男群體中包括同性戀者,亦有雙性戀者,甚至異性戀者。即是男性聲稱喜歡女性,但亦有跟同性發生性關係。這都有可能。」
文:Kary Wong@ORKTS
英譯:Cathy Wong@ORKT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