廣納百家 弘揚中華藝術
為什麼當你走到歐洲,很自然想逛逛博物館?現任香港藝術學院院長茹國烈在《城市如何文化》一書指,文化是「記憶」,是關於回憶和經驗的保存,亦與科技息息相關。一條街上可以同時存在500年前的建築、200年前的紀念碑、100年前興建的學校,校內學生朗誦2000年前的詩歌,錄成影片,放上互聯網流傳,保存著城市不同年代的「信念和價值觀」、「日常生活風格」和「藝術與創造」,構成「文化光譜」(BEAM)。
四時風光變化萬千,已有52年歷史、擁有超過16000件珍品的中大文物館,屹立山城,將研究和專業知識結合,激勵公眾參與,致力弘揚中國文化。今期Cubic Zine專訪主角是中大文物館館長姚進莊教授(Professor Josh Yiu),在他的帶領下,文物館「時光藝遊舊香港」項目於去年贏得國際博物館協會大學博物館與藏品委員會的UMAC Award大獎,為首間東亞地區大學博物館獲得此殊榮。
一九七一年秋,文物館成立。就在金秋,讓我們憶故談今,走到館長的世界,探討博物館如何透過可持續發展,發揮社會影響力,如何「格物創新」。
十周年,館長的藝術之路
Josh 對藝術的興趣源於陶瓷,年少時天天沉醉陶藝學習和創作,連睡前都在想明天要做的作品。沿著這場藝術修行,Josh走到美國芝加哥大學,這間博雅學院(liberal arts college)重視文理教育,規定學生修讀不同種類的科目,以涉取人文、科學及社科等領域的博通知識。原計劃讀成績較好的物理,卻因一門藝術史課,Josh毅然改讀藝術史。
相比時下年輕人流行「斜槓人生」,Josh一直在博物館專業發展。「我的歷程給人感覺很悶吧?進入博物館之後就沒有離開過了。」他完成碩士學位後,在牛津大學讀研究院完成博士學位,其後在西雅圖博物館,做了七年的中國藝術部主任,回港後加入中大文物館兼教藝術史。今年,是他任職館長的十周年。
「求學時期都有不少顧慮與疑惑,畢竟文物研究的出路並不寬,不是投身博物館或教學,就是投身商界、畫廊或拍賣行。很幸運地,那些疑惑都不足而令我從事別的行業,於是我繼續做下去。現在回想過去20年,我是比較幸運的。中大院校氛圍非常好,除了研究文物,還可以與很多學者合作,這是無價的。」
從文物研究看知識轉移
作為館長,Josh是將文物發揚光大的推手,他認為博物館在知識轉移發揮很大功用。「做研究、發表文章、出展覽圖錄、出書、策展,這些都是大家比較熟悉的不二法門。但今時今日,我們不會標榜自己是專家,因為其實一件文物,包含的知識量是有不同的層面。」
「例如研究青銅鏡,不只是從藝術、考古的角度去了解,我們會邀請化學系同事和同學解構當中物質,研究成分在不同時代的轉變,從而發掘新的訊息。」
一般觀眾走入博物館,很多時候只是想看有趣又精美的東西。Josh 分享:「知識轉移其實就是增長知識、增廣見聞。比如古代黃金工藝,觀眾第一時間會驚嘆『哇,古代黃金好靚』,但我們透過策展,讓大眾了解古代如何製造金絲、巧妙的鑄法、對比不同時期的成色和風格、兩件文物之間有怎樣的聯繫。觀眾會發現增長了知識,透過寫blog或社交媒體,將所吸收的知識傳播開去。」
「文」的意義—連接與橋樑
中大自創校起即肩負「結合傳統與現代,融會中國與西方」的使命。據校史館資料,創校校長李卓敏在1978年中大第十九屆頒授學位典禮上,曾解釋中文大學是指傳揚中國文化的大學。大學校訓「博文約禮」中的第二個字「文」,並不指狹義的文科,而是包括了一切學科。
如何做好知識轉移?Josh續說:「我們希望將文物館打造成一個很多元、跨學科研究的機構。過去幾年,我們都強調和其他不同學術部門有戰略合作。」
「最近,我們與計算機科學與工程學系合作,探討人工智能與藝術文化。王羲之書法享負盛名,整篇《蘭亭序》只有324個字,扣除重複的字,只餘200多字。想書法入門學生或者書家,想學寫王羲之的字體,其實可靠的版本非常少。位於這個AI世代,我們利用文物館收藏的宋朝拓本《蘭亭序》,看能不能通過人工智能進行深度學習(deep learning),建構一個王羲之字體數據庫,繼而寫出你和我的名字。這計劃獨特之處就是透過人工智能學習中國書法,也可反過來說,透過中國書法學習人工智能,我們殷切期待成果。」
你可曾想過,藝術培訓能影響行醫?耶魯大學醫學院與耶魯大學英國藝術中心(Yale Center for British Art)曾合作,在於醫學期刊《Clinical Orthopaedics and Related Research》發表研究報告,原來讓醫科生多觀賞油畫,可以訓練觀察力,提升診症能力,後來校方更將文物導賞納入醫科生必修課。
「其實他們做到,我們香港也可以做到。於是我主動聯絡醫學院的院長和教授,慶幸他們不少都對藝術非常感興趣,甚至是收藏家。我與本身是國畫畫家的副院長趙偉仁教授(Professor CHIU Wai Yan Philip),一同開展興趣班。體驗過後,學生告訴我,原看一個文物,本來以為它只是一個有顏色的筆筒,沒什麼特別,但從顏料感受到釉上彩的質感;看一件玉器,見到一些『 裂紋』,原來不是裂紋,是原石上存在的石紋。這令他們明白,人的視覺、觸覺和聯想,或會出現錯誤判斷。診症時,何嘗不是同樣情況?」
觀察入微,是醫科生必備的核心能力。中大率先將「文物觀賞」融入醫學教育,現在,文物館與醫學院合辦「文物導賞課程」供醫科生修讀,例如透過繪畫國畫,訓練學生將平面圖像變成立體的思維,當應用在手術方面,看內窺鏡和電腦掃描圖,更易聯想實際物理情況。
博物館如何創新
全世界熱論藝術科技(Art Tech)變革,不斷追科技,就可以令文物館不「Old School」嗎? 創館52年,如何猶如文物歷久不衰?
Josh推人文科技並重,細說其思維方針指:「人人將 Art Tech 掛在口邊,因為是個大趨勢。我和文物館同仁卻認為,『花百萬元做沉浸式視覺效果,成果是否比做實體展覽理想呢?』我們的館業不是走在科技最前端,科技只是輔助性質。用科技做話題是否博物館的專長?」
「在博物館界,我們有個共識:如果應用到現時科技,已是一件了不起的事。其實現時不少先進科技都是免費公開資源,例如Goggle 藝術與文化—街景(Street View — Google Arts & Culture)不但可以將館藏連結街景,亦可成為線上數據庫,更可延長展覽的『壽命』,我們研究者都感覺好新鮮、很有趣。」
一所位於大學內的研究型博物館,如何締造文化驅動力?
今年是中大60周年鑽禧校慶,文物館與北京故宮博物院合辦「宋拓魅力——碑帖珍本特展」。「其實文物館是香港第一間和北京故宮博物院合作的公家機構,雙方合作關係超過37年,1984年首次舉辦「清代揚州畫家作品展覽」、2015年將伊斯蘭玉器運港作首度公展(仙工奇製:故宮博物院藏痕都斯坦玉器精品展)。」
「如何將香港打造成一個藝術文化之都?不少人認為,我們要將其他重要館藏帶來香港,讓香港作為中西文化交流的橋樑,將世界各地文物展示給觀眾。但是我心裡想,要將香港變成世界認可的文化之都,其實要將香港擁有的珍品,帶出香港。所以,我們今年將文物館的鎮館之寶及過往研究成果,首次帶到北京故宮。」
「這幾年,我們特別主張透過建立不同的機構合作 (institutional partnerships),做到更大層面上的impact。」
「除了與國內交流,我們亦與國外機構合作,今年4月,與芝加哥藝術博物館合辦呂壽琨作品展,我們將中國巨匠的藝術作品帶到美國。文物館的收藏都是古代的中國藝術文化,這就是說好香港故事,說好中華文化故事,亦盡了我們做本地學者的責任。」
文物館為社會帶來的貢獻,正解說博物館是如何對應可持續發展目標。從專業的文物編目管理和保存修護,為大眾提供「優質教育」;從推廣文物創新項目,達至建立「工業、創新和基礎設施」;從展覽設計提升觀眾身心靈滿足,促進大眾「良好健康與福祉」;從學術交流和提供教育推廣,建立「促進實現目標的伙伴關係」。
堅守力度,迎難而上
與「科研人」不同,初出茅廬都可以一鳴驚人,在文物研究界,學者年紀越大,累積經驗越多,研究成果越好。但在香港這個商業社會,館長都與「科研人」一樣,遇上追KPI(績效指標)、找資金的問題。
Josh相信團結就是力量,與知音人並肩,同行解困。「首先要找到志同道合的人,慶幸文物館得到基金會、慈善家、收藏家的照顧。當他發現你是幫助他研究一些解決不了的問題,例如文物在何時出現,大家一起鑽研時,他們會很雀躍、很興奮。在大學環境比較適合做中國藝術研究,因為這方面的知音人不少。」
贊助人會質疑,展覽預期入場人數多少、有何影響力,Josh一語道破:「KPI數據固然重要,但不要忘記,我們要清楚事情本身就是值得做,建立城市文化底蘊是需要時間。」
館長強調:「當我們想推動藝術文化教育,真正做到知識轉移,我們一開始就要真真正正相信自己的理念。就像培養小孩學鋼琴,一時三刻未必有成果,但其實訓練是終身受益。我們不同的人各有自己崗位,每人推一步,整個社會文化和深度自然會慢慢累積。」
城市是文化生長的溫室,文化不是「製造」出來,而是「栽種」(cultivating),生生不息,一代傳一代,每個人以它的力量,作出貢獻和改變。
由知名嚴迅奇建築師事務所設計的中大文物館新翼預計於2024年竣工,Josh展望:「我很感激歷任館長、贊助人與社區夥伴的付出和支持,文物館得以擁有豐富館藏,讓我們團隊進行深入研究,推廣中國藝術文化。我好有信心,文物館新翼將來是中大校園新地標,感夠吸引更多學生、院系人員、大學持份者,以至普羅大眾來觀賞藝術珍品及進行交流。文物館會繼續致力啟發創造,與時並進。」
學人解答
歐遊大地時,懷古之情油然而生,說到底,是受該地的歷史氛圍和文化底蘊影響。以聖彼德堡為例,經歷數百年政權皇朝變更,經濟起落,依然不斷輸入、建設、創新、保存,可見城市文化是可以建立,而且永續。
那麼,博物館如何把古代和當代,成功地、完美地匯合?
館長認為,古代和當代藝術對話是非常有趣的,樂意積極與當代藝術家合作。「藝術家是天馬行空的,透過重新演繹古物,或者做出新的創作,促使觀眾重新審視古物。」下次當你走入博物館,不妨用心領略策展團隊的心意,感受文化藝術的趣妙。歡迎你聯絡我們,把感受告訴這位思想開明的館長!